长期以来对于《资政新篇》评价是褒贬不一,有论者认为因为它没有如《天朝田亩制度》般提到土地、圣库等公有问题而贬低它的历史意义,如有论者虽然肯定了它的内容符合时代发展的潮流是进步的,但也认为它没能付诸于实践产生实际的效果。我认为《资政新篇》的第一个伟大恰在于它不但与清廷格格不入,而且在天国落落寡合,“非兕非虎,行彼旷野”,颜回称赞孔子说“不容然后见君子”,好就好在“不容”,能开风气之先;第二个伟大在“不用”,并非故意不用,也非空洞无用,高山流水,阳春白雪,别个实践不了,自己实践不好,但是对人们心理和社会风气的潜移默化作用是不容低估的,读读《庄子》我们就会知道:“无用之用”大矣哉!
一八五八年六月洪仁玕离开香港,一八五九年四月二十二日辗转到达天京。强烈的革命激情促使洪仁玕辗转回到了风雨飘摇但又热火朝天的天国都城天京,此时正是太平天国用人之际。洪秀全经受了韦昌辉叛乱和石达开出走的事件后,倒也是力图振兴,他不仅自任军师,还选拔陈玉成、李秀成及其堂弟李世贤等一批年轻将领出来辅政。但是,人心涣散的局面并没有得到彻底改善。太平天国极需重振朝纲。洪仁玕的到来,洪秀全“格外欢喜”:洪仁玕实际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理”。
为了响应洪秀全的用人投机,平息舆论,洪氏兄弟你唱我和合演双簧,以文字建功,撰成弟作兄批的《资政新编》。洪秀全需要《资政新编》证明他用洪仁矸不为了用人唯亲,而是用人唯贤。
资政新编》虽以国家政令的形式发表,但洪秀全醉翁之意主要还不是在乎它是否适用,也不真心要把它作为治国章程付诸实施,关键在于炫才邀誉,制造舆论为干王执政铺路,好强大洪氏家族的势力。这是这篇文章产生的主要目的。同时,他采纳《资政新篇》的建议,也有希望有利于加强农民政权,有助于推翻清皇朝的革命战争的考虑。就洪秀全方面来说,动机很不单纯。
主要将领们对二洪的主要动机明若观火,都不买这个帐。李秀成打心眼里看不上《资政新篇》,诸王不以为意。李秀成的态度,正是代表了太平天国人物对《资政新篇》的态度。
《资政新篇》是洪仁玕向天王洪秀全陈述的一项治国主张,作为洪仁矸,他是真心希望自己能为天国出谋划策,贡献治国方略的。当然也是对“殊我主恩加叠叠”的响应。洪仁玕在最短的时间内,颁布了《资政新篇》以及《立法制谕》等书,进呈天王,主张全面革新,接受西方文明,走资本主义的道路。想是这么想,能不能实行、什么时候能实行、具体如何实行,洪仁矸自己也是心里没底的,洪秀全当然更没底了,所以他给洪秀全提供的主要还只是一种治国思路。这是洪仁矸的西学心得和治国思路。清廷和太平天国谁都不具备实际操作的前提和能力。洪仁矸能言之未必能行之。有论者评价说《资政新篇》只是洪仁玕“以广圣闻”的奏章,是完全没有实行的条件和可能的空谈,它不过是洪秀全为一时需要而产生的一纸空文。虽然过甚其辞,毕竟也不是空穴来风。
关威认为《资政新篇》的提出是洪仁玕受天王知遇之恩,并为了向众人表现自己的见识和才能而提出的,它其实只反映了洪仁玕本人求学西方资本主义的思想,并不代表太平天国其他领袖的思想,也不代表太平天国农民阶级的思想,所以不能把它作为太平天国后期的纲领。
洪仁玕这部《资政新篇》并不是以军师地位议定了制度,有如从前军师杨秀清等议定朝帽制度请旨施行那样,而只是一卷「资圣治」、「广圣闻」、供洪秀全采择的方案。洪秀全并不打算、至少是暂时还不打算实行它,甚至还有点害怕就去实行它,太平天国对待《资政新篇》的态度很明确,并没有把它列在旨准颁行诏书总目内。
如批「准卖新闻篇或暗柜」条说:「钦定此策杀绝妖魔然后行未迟」。批「兴各省新闻官」条说:「此策现不可行,恐招妖魔乘机反间,后杀绝残妖后行未迟也。」如批「勿杀」条说:「爷今圣旨斩邪留正,杀妖杀有罪,不能免也。」又在下一条「议大罪宜死者」条批说:「爷诫勿杀,是诫人不好谋害妄杀,非谓天法之杀人也。」
这些批示,都明显地表现出这种考虑。先把它冷藏起来,买椟还珠而已。它被洪秀全用作了敲门砖和遮羞布。
1959年4月洪仁矸来京 ,不到半年即向洪秀全提出企图使天国兴盛的《资政新篇》。南京给了他发表的机会,思想的形成则主要在去南京之前。洪仁玕平生所涉猎的翻译书和报刊,是他的革新思想形成的来源之一;另外,他在港、沪所见所闻,又是他的建设蓝图的借鉴之一。洪仁玕在香港期间,广泛地接触西方资本主义思想。洪仁玕本身思想是站在中国农民阶级的立场,决心要建立一个独立富强的新国家。从这一点出发,他对香港的新事物并不是全部模仿,而是有所取舍,有所侧重。在香港所见所闻的资本主义新事物,经过仁玕本身思想的折射的融会,因而形成了这一现代化的蓝图。 长期脱离农民战争主战场,是广东和香港的生活而不是南京的生活作了洪仁矸创作《资政新篇》的思想基础。
以农民为主体的太平天国运动虽然打击了资本帝国主义和中国封建势力,但是没有先进阶级领导的农民群众在主观上不可能萌发出资本主义近代化意识。《资政新篇》中的先进思想主张与太平天国农民战争没有任何渊源,既非农民斗争实践的产物,也缺乏实践的社会、经济和阶级基础,并非太平天国题中应有之义,而是游离于农民斗争之外的东西。在太平天国领导集团中鲜有知音,更无法形成共识。由于《资政新篇》没有把发展资本主义与消灭封建剥削制度联系起来,没有同太平天国当时的现实斗争联系起来,只字未提农民最关心的土地问题,因此得不到太平天国广大将士的拥护。因而只能是时代潮流附加在半殖民半封建社会农**动身上不协调的附属品。如果国民缺乏近代心理基础,那么再完善的政治制度,再先进的工艺技术,也会在传统人的手中变为“逾淮之枳”。救国必先救人,救人必先启蒙。总之,资政新篇并不是太平天国第二个政治纲领,只是给太平天国农民政权提供了发展资本主义的方案。一部《资政新篇》不是天国的骄傲,它在天国是落落寡合的。宣传《资政新篇》的革命意义时,不能无视它发表的背景和动机、产生的反响、实施的程度和获得的效果。他主张效仿西方,大力发展资本主义经济,建立太平天国的新世界。可惜纲领未能付诸实施。此时,洪仁玕的治国思想已经和洪秀全他们具有天壤之别。在洪仁玕到来之前,太平天国的统治是典型的传统帝王式统治。以法治而言,太平天国除了设计出一种乌托邦以外,在法治上并无任何先进之处。它以一种军事机器的形式存在,谈不上实现天国的理想,连最基本的《天朝田亩制度》也没有实现。 洪秀全采纳资政新篇并不意味着他已放弃或改变自己以往的主张。在洪秀全的思想里占主导地位的,仍然是体现农民要求的革命主张。考虑到当时太平天国的形势对改革的阻力很大,他曾对一位传教士说过他的困难,天王的“脚站在尘世上,而头却伸到天堂里,其他诸王对他的权威并不在意”。《资政新篇》颁行后,太平天国既定的经济政策并未发生变化。《资政新篇》所体现的发展方向—资本主义道路,最终会和农民政权的性质发生矛盾,从而改变太平天国的性质。企图不改革天国内部旧的政治而实现资本主义化,最终改变不了幼稚梦幻灭的事实。